拉萨河上 白云深处有人家

  去年盛夏时分，我从兰州搭了一列西去的火车，初次动身前往拉萨，这座遥远的圣城。彼时天气炎热，车厢内四处充斥着一种泡面混合汗臭的味道，令人作呕，于是我随手翻开一本与西藏相关的书，封面过于褶皱，名字尚已识别不清。仅记得，作者在小说的第一页中写道，她和一个自身心仪已久却不敢搭话的香港男人偶遇在西藏大学后面的拉萨河畔，天南地北的两个人一齐沉浸在河上那鲜艳而浓烈的落日，久坐而对谈，只觉相见恨晚，遂认定那里便是全拉萨最为浪漫的一方土壤，美到不可言传。

  合上书，我闭上眼睛想象，如同发了疟疾一般疯狂地幻想着前方那一幅落日与河水在暮色之中交融的画面，定如同一匹金丝银线绣成的绸缎，教人满目新鲜，于是感觉到整颗浮躁的心，伴随着窗外通透清莹的蓝天逐渐安定了下来，日光溅起一地耀眼，种种杂味，已如若无物。未至，先起念。拉萨河上的落日，这个太过风情的概念，或许就是整座拉萨城里，比仓央嘉措的情诗还要更加浪漫的一个标签。

  有人说，在西藏要做的十件浪漫事：在艳遇墙根儿底下晒太阳、坐在玛吉阿米的顶楼俯看八廓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在藏餐馆吃一顿地地道道的藏家宴、去邮局给自己寄一张印有拉萨邮戳的明信片、去下密寺听喇嘛讲经、去药王山观景台拍摄布达拉宫的夜景、去罗布林卡看一整日藏戏、骑自行车转遍拉萨的大街小巷、去哲蚌寺看雪顿节的晒大佛、最后一定去拉萨河看一次落日。

  时隔一年，拉萨10月末的黄昏仍有那些雪域高原上亘古不变的清冷。我从西藏大学后门的小巷子出发，穿过丛丛的沙土，一步步向拉萨河行去。待到亲眼目睹拉萨河：温和、平静、柔软，像拥入怀中熟睡的女子，才仿佛明了这梦境如今竟也成真。那夕阳下藏青色的高山，映衬着由绿浅黄的植物，天空深处暖暖的红，在晚风中轻扬，像是在拉萨河的游唱中羞红了脸的藏族姑娘。流动的云彩为高山披上了一件如藏袍般朴素祥和的衣裳，在河的尽头，夕阳全力用一身的圣光刺破那昏昏入眠的云层，露出大大小小的金色的光芒，如碎银般闪闪发亮，在圣洁的水面上走动。

  拉萨的秋天，天空晴朗，雨水稀少。夏日里夹杂了大量泥沙的拉萨河水，在秋日里沉淀出其清澈的面目。阳光之下，犹如一条润泽的玉带，让人感觉到一种湛蓝色的暖。河在藏语里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曲”。沿河漫步，聆听深秋之“曲“。两岸的杨树叶尽染秋色，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下明艳金黄，满腔“碧云天，黄叶地”般的荡气回肠。河中明澈的流水，每一朵浪花都玲珑剔透，每一层波纹都晶莹无瑕。黄的、绿的、红的树叶倒映在水面上，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河中央，白色的水鸟轻盈地飞走，激起一圈一圈的水花，荡漾在湖光山色之间。水中照出的云彩，像是一座村落，里面居住着把酒闲话的人家。这样的隽永，定是上苍交托于这座城池无上的浪漫。

  拉萨河畔 白云深处是故乡

  常言道，旅途中遇到的人永远比景色更为难忘。说拉萨河浪漫的人，大抵是遇上了什么风情的人。拉萨河自然是这日光城里一张黑白色的艺术剪影，在它的河道里，太阳一升一落，流水一映，皆是妩媚。然而，又如果你在拉萨河边逢上一个满腹心事独自成行的姑娘，莫问她出处，在她心中必是装了一个结着丁香花般芬芳的情郎。拉萨河水，荡漾着晶莹的波浪不分四季地淌过，却正是如此地教人触景生情睹物思人。

  有一些老阿妈老阿爸晚饭后结伴而行，沿河散步，只为看风景。生活令他们看开了太多人世间的不舍与舍得，叫他们早已告别那青涩的少女心扉，心境淡泊而坦然，那些刻画在额头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就是岁月赠予他们的智慧。风过无声，水动无痕，老两口互相搀扶着漫步在这河滨小路上，渐行渐远，单单留下一双饱含风霜的背影。江河纵横，峰峦林立，蓝天之上白云掩映成趣，这画面总叫人不由得想起TVB在1982年播放过的那部电视剧《万水千山总是情》，主题曲里唱“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而那白云深处正是浪漫的归宿，即是爱恋的故乡。

  拉萨河畔的浪漫之说，更是缘于它两岸无数富于情调的店铺。君不见，各色欧式风格的咖啡店沿河而建，原木风情的酒吧灯火通明，藏餐馆、意大利餐厅比比皆是，餐厅内装潢大气不失雅致，各国游客彼此在用流利的英语交谈，共享一壶热咖啡。试想一下，一个浪漫的午后，独自一人坐在这里阅读一份报纸直至黄昏，看来来往往的人，看落地窗外清盈的拉萨河水和蔚蓝色的长天，尽情感受一个人的浪漫。傍晚时分，恰逢店内播放一曲约翰·列侬轻唱的旋律悠扬的《oh my love》，闭上眼聆听，任凭窗外黄色的树叶翩翩落下。拉萨河畔，正是这样一曲欢快而宁静的交响乐，在日夜鸣奏着。

  和那些在拉萨河边开店的小资掌柜一样，每一个活在拉萨的人心中大多都有一段浪漫的西藏往事，可能是一个恋人、一只宠物、一群知己、一杯烈酒、抑或是一段旅途。我们每个人都自有一种心系浪漫的本能，一股与生俱来的浪漫情结，它无休无眠地诉说着深埋在我们胸口不死的情怀。在这雪域高原，在这地球之巅，在世间最高处忘我地呼吸，本就是一种豁达和浪漫。掬一汪拉萨河水，水中映出云与天，不言不语都是好风景。再看日升月落，那白云深处，亦是你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