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70年前西安城

时间:2013-06-28 08:11来源:西安晚报 作者:记者 贾妍/文 宗鸣 点击: 载入中...



小雁塔前空旷苍凉



衣着时尚的西安人在火车前留影



当年接产妇生产时用的是马车



五味什字一带会馆聚集,浙江会馆建筑精美



火檐墙在当时西安城随处可见



当时秦腔很火,三意社的售票处都雕梁画栋

  


 时间流逝带走每个人的容颜变化。或童真无邪,或风华正茂,好在有照片让时间凝固,留住了众多人生记忆。

  和人一样,城市也有自己的生长经历和记忆,即使千年古城西安也不例外。

  一批珍贵的民国时期老照片,将70多年前西安城与人定格。或许那时的西安城,没有今日的繁华与时尚,但其质朴容颜,却让人新鲜而感动。

 

  “暮春的风吹来温暖的气息,那么醉人地浮着香郁的气息。每个人的身上细胞都在拼命地挣胀,燕子又那么轻快地把辽远的南国风光带到古铜色的西北来。”

  一位名叫金芸的作家这样为自己的文章《西安街景》开头。这篇收入1936年由茅盾先生主编、生活书店发行的《中国的一日》中的文字,世隔70多年后,让我们可以在阳光明媚的冬日里,发现古城也曾有过的浪漫情怀。

  这篇文章是西安地方史研究学者宗鸣安,从其收藏的众多民国旧杂志书籍中找寻到的。也说不清从何时起,任何一个带有西安字样的老物件,都成了宗鸣安收藏的目标。时间的流逝,沙一般抹平了老西安曾有的繁盛景象,二三十年来,宗鸣安就凭着老西安遗存在各种老物件上的只鳞片爪,追溯着、还原着与老西安相关的种种记忆。 

  如果说《西安街景》的文字描述,让人们触摸到了几分西安旧时风貌的话,那么宗鸣安收藏的50多张民国时期西安街景的老照片,则弥足珍贵地显现了老西安的市容街貌。这也让我们回望和寻找老西安的旧时容颜成为可能。而当我们穿越历史的长河,驻足眺望时,才发现那是一个怎样截然不同的西安城,一个让当下西安“土著人”备感新鲜的城市。

  那些池河也曾是芦苇茂盛

  “我是在护城河里学会游泳的。”宗鸣安说:“我们这一拨人基本上都是这样学会游泳的。”

  宗鸣安用后一句话对前一句话进行着作证,因为这话在当下西安人听起来,太像在开玩笑,就像八水绕长安只作为历史记载存在过一样,护城河现在只是作为景观存在,和普通西安人的生活并无太大的关系。

  比照图片,可以发现,在过去的岁月中,西安城墙的整体风貌未发生大的变化,同样的角楼、箭楼、垛口、墩楼等。只是一张拍摄于大南门外的照片,让人们看到了大不相同的景色,南城外曾经有一个偌大的湖泊,周围芦苇茂盛,宗鸣安介绍说:“当时这个湖还是很大的,从大南门一直快要到了朱雀门,因为芦苇长得茂盛,就常有各种水鸟、大雁栖息于此,感觉就是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象。”

  与此相呼应的是当年的护城河也是水质干净,没有太多工业污染物,又再加上当年护城河流动的是活水,虽然有时也有漂浮的杂物,但整体水质还是不错的,城河边上也是长满了芦苇。宗鸣安说:“当时常见外地人在护城河上,划着一条船捕鱼,记得小时候有次我在护城河里游泳,有个捕鱼的人,让我帮他拉网,于是我就在岸上帮他拉网,而他给我的报酬就是几条捕到的鱼。”

  现在的西安城墙是明初在唐代长安内城的基础上修建的,虽然明清两朝多有修缮,但是到了民国时期,还是已经破旧不堪了,于是,当年的城墙虽也有砖石铺道,但是裸露的土地上却长满了半尺高的荒草,再加上人烟稀少,站在城墙上空旷且充满了神秘感觉。宗鸣安说:“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西安人也就一二十多万人,基本上都住在城里,南门外是一片田地,西门外是乱坟岗,北门外也没有什么人烟,只有东门外,东关正街聚集了很多贩卖药材的商户,才有一些住家户。先前西安城也就东西南北四个大门,后来开了小东门和小南门等,接着其他的门后来也都渐渐打开的。”

  如此说来,当时西安人说“进城”,那是真正意味上的从乡下到城市,而不像现在只是指明一个地理位置。

  那些风景也曾是寻常楼阁

  钟楼、鼓楼作为西安的标志性建筑物,现在已经成为文物,只有掏钱买票才能上楼登高一望。当年钟楼、鼓楼和城门洞一般,建筑虽有历史,却也多作寻常用途。

  钟楼曾是西安最高的建筑,登楼四望,西安城众多建筑尽收眼底。“如果天气晴朗,南望,终南山悠悠可见,北眺,渭河如练粼粼。”宗鸣安说。那时的钟楼门洞四开,老西安城的主要交通工具人力车、马车等“穿”楼而过,来往城中四条街的人们也无需绕道而行,直来直去,倒也爽快通畅。

  “当时钟楼下的墙壁里,常贴着各种秦腔演出的戏报。”对西安城民俗研究多年的宗鸣安介绍说,“穿钟楼门洞,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这也让钟楼成为了信息集散地。夏日里,钟楼底下常坐有不少乘凉的人,一边品着‘戏报’上的头像,一边闲谈故事。”

  翰墨丹青在西安这片土壤中一直都是“枝繁叶茂”,如今我省各种书画学会林林种种,大有数不胜数的趋势。且不论书画水准,但就办公条件来看,没有哪个能比得上当年西京金石书画学会的办公地点,成立于1933年的西京金石书画学会,是西安乃至全国都比较早成立的书画学会,而其办公地点是鼓楼。

  说起西京金石书画学会的成立,也是有其历史背景的。当时正值抗战前夕,国内形势吃紧,西安被定为“陪都西京”,成为民族复兴的后方根据地。为了担此重任,就有西安文化人提出,百业振兴,文化先行,1932年秋天,汇集了陕西先贤和当时名人的书画作品千余件的书画展在西安举行,展览的四天时间里,观众达数万人,轰动一时。1933年7月,西安文化名人张寒杉、寇遐、党晴梵、陈尧廷等在广济街富秦钱局,举行了成立大会,时任省府政要的邵力子和杨虎城担任了名誉理事长。学会会址原本定在南四府街二号。现在南四府街和鼓楼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很远,但在当时,南四府街的位置还是略显偏僻,于是1934年9月,学会迁址鼓楼。金石书画和名楼古建做伴,倒也相得益彰。而学会也是每周都举办讲习会,喜爱者均可参加。

  “当时金石学会举办的展览,从学会刊印的画册可以看出,不少古代名作都被收集其中。”宗鸣安感叹道:“像元代马致远的《深山虎啸图》,宋夏王圭的《溪山无尽图》卷之三、四等,以及八大山人、王石谷、王铎、高其佩等人的书画近千幅,老西安人真是有眼福,这些好字好画我们这一代人是无从看到了,西京金石书画学会是值得西安回忆的。”

  那些街巷也曾雕梁画栋

  “房子一边盖,”是关中建筑最典型的特征,据说是为了在干旱的西北,聚集雨水。老西安沿街房屋基本上也遵从这个风格,但却是为了有更宽阔的门面房。当年西安除了东、西几条大街外,其他街的路面都是泥土路,于是,街面上的商家店铺门前都摆放一个“太平水缸”,水缸里蓄满了水,平日清晨可作洒扫之用,如遇大火也能用水灭火,其功效很像故宫里的大铜缸。宗鸣安说:“每当有政要来西安时,黄土垫道,想想把黄土压得实实的,上面洒上清水,黄亮亮的土地,散发着淡淡地土香味,也实在是一种景色。”

  看老西安的街景照片,最让人惊诧的是遍布西安大街小巷的“火檐墙”,随处可见,雕工之精致,修饰之华美,丝毫不逊色于江南一带民居的马头墙。而最让人惋惜的是,随着城市的变迁和房屋的改造,这些火檐墙现在竟然踪影难觅。

  这火檐墙说起来,原本有着特别实际的防火之用。最早西安的房与房之间不过修一堵高墙,如邻家失火,木材燃烧最突出部分自然在椽头。房与房之间的椽头部分,如果延伸出一段高墙,当火势蔓延时,就能有效地起到阻燃火势的作用。孤零零的一面高墙,很是不好看,于是,旧西安人就在这沿街凸出来的墙壁上端,修砌出各种上大下小、形状各异的装饰砖雕来,这些火檐墙,或雕刻如意图案呈半圆形;或用青砖层层累叠、错落成塔尖状;或作成三环相连的云朵状;或在半圆齿轮状上加上小小的塔尖,颇有些类似西方教堂屋顶风格。除了形状多样外,火檐墙上的砖雕也很是精美,既有幽兰绽放,也有祥云飘浮,还有万寿团字,讲究的西安人在这火檐墙上下的功夫,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火檐墙在老西安的东大街最为漂亮,当时的东大街长约两公里,宽约30米,是当时最宽的大街,街两旁商业房屋高低基本相近,每户之间都有火檐墙,而沿着火檐墙,在各商户屋檐下顺势搭出来形成的走廊,又起到了遮风挡雨的功效,同时火檐墙下方,开凿出了圆形门洞,也让各个商户的走廊连成一体,便于顾客行走。

  “西安当时很多大宅院和各地会馆都修建得非常华美,一点都不逊色于苏州园林。”宗鸣安介绍说:“当年玉祥门没有打开之前,那里曾有占地几百亩的大家族花园,山石玲珑,水波荡漾,因为院子太大,里面还铺上了轨道,跑着小火车,其功效有点像现在风景点里的电瓶车。”

  对于毕业于西安41中的宗鸣安来说,最让他激动的收藏,是找寻到了自己母校的老照片,他说:“我们中学其实是清朝时期的贡院,后来改名为省立一中,后来几经变迁,学校已经没有了。我30多年前上中学时,印象最深的是院子里有树皮黑黑的古树,毕业留念时,大家也不站在一起,男生一堆,女生一堆,中间露出的是学校的老房子,当时只想着将来给人留个念想,没成想当背景的建筑也成了念想。”

  搞了这么多年的西安民俗研究和收藏,最让宗鸣安痛心的是一些有文化韵味和历史遗存的建筑被拆掉了,他说:“当年在东大街上有西安最早的邮局,石头砌就,建筑非常有韵味,历经风雨,可惜到上个世纪90年代,却被拆掉了,这些老房子凝聚起来的气质,是任何新建仿古建筑都无法替代的。”

  那些容颜也曾质朴生动

  宗鸣安收藏的老西安照片当年都是用120照相机拍摄的,有事没事,宗鸣安喜欢用放大镜照着这些一两寸见方的旧照片看,看照片上那些青砖灰瓦的走势,看照片中墙壁上细小的海报和商号,就是凭着这些细小痕迹,宗鸣安要给这些没有说明的街景照片,找到原本的地理位置。

  宗鸣安说自己很喜欢看旧照片的感觉,因为对这些照片长时间地看,会有种回到那个时代的恍惚。看着照片上那些一眼可以望到底的宽阔大街,宗鸣安说自己会有种心灵放松的舒畅。老照片中普通百姓的表情,也是宗鸣安最喜欢研究的对象,“如果猛一看,你会觉得这些人的脸色木讷、呆滞,但是如果你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其中也有纯朴和生动,人的表情其实是生活状态的写照,当时人们生活的状态,就是黄天厚土,其心境是厚实、纯粹。”人是最生动的故事,所有的风景都是因为有了人才好看了。

  夏穿白,冬穿黑,七八十年前的老西安人也有着自己的讲究和时髦。虽然从老照片上看,人们穿着的衣服颜色相近,但如果仔细研究,就会发现有质地的差别,普通人以穿布为主,冬天的棉织布袍显现在照片中,往往有摸不平的长长短短的细碎折痕。而富裕一些的人穿的毛呢、锦缎衣服,拍在照片里,会随着衣纹走向,浅浅地泛着暗光,富贵之气跃然而出。

  听秦腔是那个时代西安人的最爱,也是招待嘉宾的必备项目,鲁迅当年在西安易俗社听完了秦腔,写了“古调独弹”的匾额,至今还高悬在易俗社剧场内,而1935年,江南才子、名记者易君左来陕,也曾受当时的省主席邵力子和杨虎城将军的款待,听了场秦腔名角王月华的《杨氏碑》,易君左看罢,很是感慨:“我总以为昆曲柔腻,秦腔刚烈。但今夕所演,慷慨悲凉,兼而有之。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他随即赋诗称赞:“连霄相约看桃娘,顾曲周郎枉断肠,最是月明如水夜,长安市上听秦腔。”

  除了秦腔,电影这时也开始进入了老西安人的生活。

  70多年前,作家金芸在《西安街景》一文的结尾写道:“都市的动脉那么急剧地跳动着,汽车、人力车、洋车……不停地飞驰。时间的齿轮不住地闪过,慢慢地,暮色从地角飘起来,苍茫地动着、动着。晚上,阿房宫电影院门口,电灯闪耀着奇幻的色彩,一对年轻男女歪着脑袋,挽着手走来,猛地一抬头,男的说:‘是陈燕燕演的《寒红落雁》呢!’‘怪酸苦有味的影片呵!’女的脸上挂着微笑,那么轻轻地答着,一个孩子在他们身边扯着嗓子喊道:‘晚报!谁要看《长安晚报》!’”

  此情此景,对我们来说是何等的熟悉,如果将文中的电影名字换作《色,戒》,报纸的名字替换成《西安晚报》,这不就是西安人当下的生活吗?

  那一刻,我相信一个城市也是有性格延续和记忆闪回的,只是常常被居住在其中的人忽略了。

 

 

(责任编辑: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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