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草场坡的知晓率不低,这多半因为它优越的地理位置。在长安路南梢门和长安立交之间,路东侧有一条坡道,名草场坡;而广义上的草场坡,通常指从这条坡道开始,往南一直到南二环的这一大片区域。
唐时宰相宅院 曾出土珍贵文物
草场坡位于西安市的南北中轴线上,那里有二十多路公交车设站,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草场坡坡道从与长安路相交的西口开始渐渐高起,北接永宁路,南有巷道通往二环南路,长六百余米。从坡道往南的大片区域,地势都比较高,上面有草场坡村、单位家属院及几个新建小区。
一千多年前,隋朝修建大兴城(即后来唐长安城)时,现今西安城的地势并不完全平坦,在龙首原与少陵原之间,从红庙坡开始往南共有六道高坡横贯东西城际。六道高坡像《周易》乾卦六爻,按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的顺序排下来。宇文恺在受命设计都城时,充分利用了这六爻地形,“曰朱雀街南北尽郭有六条高坡,故于九二置宫殿,以当帝王之居,九三立百司,以应君子之数,九五贵位,不欲常人居之,故置玄都观、兴善寺以镇其地”。通俗来说就是初九是“潜龙”,不宜用;九二高坡是“见龙在田”,所以设置宫城,让帝王居住;九三高坡建皇城,设置百官衙署,以示文武百官忠君勤政;九五坡道位置尊贵,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草场坡一带,正在九五坡道附近。
据西北大学历史系退休教授张永禄介绍,草场坡是第五坡道延续过来的余坡,位于外郭城的永乐坊,为咸宁县管辖,地势较高,不允许一般人居住。唐玄宗时期宰相燕国公张说、宪宗时宰相晋国公裴度,还有左肩门卫李时钟等达官显贵的府宅曾设于此。上世纪七十年代,草场坡出土过一件珍贵文物鎏金铁芯铜龙,造型精美、工艺精湛,后收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并在海内外多次展出,这件鎏金铁芯铜龙传说即为张说府的遗物。
那草场坡又是因何得名的?这点从如今立于坡道西口长安路路边的草场坡村村碑可大致有所了解。这块石刻村碑立于2009年,大约两米多高,柱状,顶部是一个马头样子,造型别致,很有气势。村碑的几个面上,分别用中文、英文介绍着村子的由来:唐时为长安官马草场。宋人张礼《游城南记》记载“在永乐坊,即横岗之第五爻也,今谓之草场坡”。元代骆天骧《类编长安志》 载“在朱雀门外,乃旧之草市,有坡故曰草场坡。”若由此推断,草场坡一名,宋元已有。
关于草市,有资料显示,北宋时,长安城郊草场坡一带有“草市”,但草市大概是属于集市性质的市场,不一定就是卖草的。而西安地名专家葛慧老人表示,据他研究,草场很可能是唐代就有,占据永乐坊里一块区域,但可能还不叫这名字。当时,马是重要的交通工具,住在附近的官员们出行多要靠它,而马匹所需的饲料补给就从草市而来。葛老先生把它形象地比作是古时候的“加油站、加气站”。
到了明清时期,如今的草场坡附近属于农村,编制为南关社下辖的一个村,这在清嘉庆年间《咸宁县志》里有体现,只是名称稍有差异,记为“草厂坡村”。《明清西安词典》中介绍,所谓南关社,又叫南关仓,原来是积粮避荒的仓库,清朝中后期演变成配合管理的乡村基层组织。
“豆腐厂、粉条厂救过人的命”
从明清开始,草场坡成为村落,并将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据草场坡村老人介绍,在明朝大规模的移民活动中,山西临汾的一些人,告别了大槐树,背井离乡迁徙而来,在草场坡安家落户,依靠着勤劳与和善,开始以农耕为生,代代繁衍生息,并逐渐形成了卢、齐、李、刘等几个村里的大姓。
到了解放前,草场坡大部分村民是种粮食或做小买卖。那年代,由于战乱,村民生活非常艰辛。解放后,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草场坡村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历史发展时期,种粮为主,进行土地改革,办起了互助组等等,并开展着各项文化活动。上世纪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年间,在粮食供应紧张的情况下,草场坡村老一辈领导干部带领村民自力更生,开办了村上第一家豆腐加工厂和粉条厂,从业人员近百人。随后又以此为基础,发展养猪事业,换取粮食解决温饱。在此前后,几家厂房也在这片坡上建起。
如今,说到豆腐厂、粉条厂,草场坡人都深有感情,许多上了年龄的老人更是认为“豆腐加工厂、粉条厂救了草场坡人的命”。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作为近郊农村,草场坡村以蔬菜种植为主,为大量城市居民提供日常蔬菜供应。后来,随着村上土地面积的减少,草场坡村开始大力发展村办企业,旅社、机床厂、电瓶厂、食品加工厂等等。到了九十年代,随着城市的发展,草场坡村已不见旧时农耕村落的面貌,个体经济发展迅猛,村民们盖高房子,成为房东,房屋出租成为大部分村民家的重要收入来源。
由于临近小寨等繁华商业区,草场坡便利的地理位置吸引来大批流动人口拥入村中租住,招待所、超市、理发店、医疗站一应俱全。昔日朴素、安静的村庄变得热闹、繁华起来。
2008年,在统一规划下,草场坡村开始拆迁。第二年,草场坡社区居民委员会正式挂牌,这意味着历史悠久的草场坡村彻底告别农村体系。
一栋五层楼,曾是草场坡最高建筑
现在的草场坡坡道有十来米宽,从长安路东侧的西口坡底往上走,到东头附近与南北走向的永宁路相交。从路口往北,是永宁村;路口以南,是草场坡。
顺着坡道走到头往南一拐,路边有个3546厂家属院,这个家属院也是这一带较有年头的院落,居民常聚在树下拉家常。院子里是几栋老式的多层居民楼,楼与楼之间还盖着一排又一排整齐低矮的小平房。小平房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家属院里常见的储物房,一家一户分着,用来堆置蜂窝煤、停放自行车用,一位张阿姨说:“如今生活条件好了,没有谁家里还用蜂窝煤了,自行车也比以前少得多了,现在这些房子大多是堆放杂物。”
居民们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草场坡的坡道远没有现在这么宽,两边全是农田,种着粮食、蔬菜等农作物。坡道上平时人很少,偶尔有一辆马车“嗒嗒、嗒嗒”地经过。马车是那时常见的交通运输工具,既拉人也拉货。马车分大小,一位老先生说他曾见过四匹马拉的,那算大马车。还有居民依稀记得,坡底附近还有过一座姑姑庙,大约在五十年代末拆除。
63岁的李永才师傅告诉记者,他18岁时来到3546厂当印染工,在那里住了40多年,记得那会儿各项设施比较贫乏,大家挣得不多,花钱的地方更少,附近就有一个粮站、一个商店、一个蔬菜公司,每月40多元的工资能养活一家四口。厂里有个篮球场,供大家活动。而现在与草场坡相临的南二环,那时还是一条渠。
院子里最北边一栋五层居民楼很值得一提。居民们讲,这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居民楼,曾是这一带最高的建筑。李师傅说,“别看它现在看上去普通又陈旧,当时,附近的建筑多是小平房,坡底下的西安宾馆等也还没有建起,这栋居民楼可是相当夺目,第一批住进这栋楼的职工很是让人羡慕呀!”
随着城市公共交通事业的发展,马车慢慢淡出人们视线,一趟3路公交车在很长时间里成了附近居民出行的时髦选择。3路公交车走长安路,南通小寨,北经钟楼,最终到火车站。李永才师傅回忆说,当时从草场坡到钟楼4分钱,到火车站8分钱,好像只有十辆车,与现在发达的城市公共交通体系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坡上起高层 小道变通途
草场坡近些年变化非常大。曾经,从永宁路往南,大路只能通到草场坡坡道附近,再往南,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小道窄且难行,只能走人,无法过车,坑坑洼洼的路面,下雨就积水,路边是密密匝匝的民房,不熟悉路的生人走到这里,总要经过几番打听,才能从小道里左拐右拐后走到二环。
改造工程启动后,这条路的拓宽是其中一个项目。2009年,这条路已修通。在原先小道的基础上,从永宁路往南至二环的通道被打通。如今,汽车可从友谊路经永宁路直接通上南二环,路面宽敞平坦,路边规划有停车位,给人们带来极大方便,对缓解长安路的交通压力也起到重要作用。
民间记忆
草场坡的夜市很热闹
陈峰,34岁,租住户
对于草场坡的记忆,今年34岁的陈峰也有一定的发言权。
陈峰不是草场坡村村民,也不是坡上家属院的居民,但从2001年大学毕业刚进入社会,就开始租住在草场坡,直到2007年底有了自己的新家才搬离。近7年的租住生涯,让陈峰对草场坡有着另一番视角与情感。这种视角与情感,代表着一个为草场坡增添了斑斓色彩的相当大的“过客”群体。
“狭窄、热闹、繁乱”是陈峰一提起草场坡,便脱口而出的三个词。他说,当时进入草场坡的巷道挺多,长安路上有,南二环路边也有。通常,路口附近云集的都是一些价格低廉的小餐馆,让人一走进村子,就能感觉到浓烈的人气。
由于离村子稍远,前面提到的那条坡道村里人其实走的并不多,更多的,大家是从省体育场对面一条与之平行的小坡道进出,村子拆迁开始后,这条坡道已经被封。
从那个入口上到坡上,村里的繁华便拉开序幕:顺着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村民自建的简易楼房极大地被利用着,这些民房的一层往往开成餐饮店、杂货店。里面食客云集,店家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除了固定店铺,在狭窄的路边,临时摊位一家接一家,鸡蛋灌饼、各式夹馍散发出的香味扑面而来,廉价的美味依次冲击着路人的嗅觉。那里,就是众多的陈峰们解决三餐的地方。
像陈峰这样的房客就栖身在路边这些村民自建的小楼里。房子高低不一,四五六层是比较多见,房东一般住在一层,楼上多是给房客提供的出租房。一个院子里,住上一二十家房客也是很普通的数量。和许多城中村一样,租住在草场坡的流动人口主要是年轻打工者、小生意人和部分高校学生。楼上楼下的人们,操着南腔北调,用着公共水龙头,公共卫生间,几乎天天见面,却基本不打招呼,不发生交集。
和市区繁华的商业区相反,草场坡村里夜晚的热闹似乎更胜于白天,纵然比不了城里霓虹灯的绚烂,村里的夜景也称得上灯火辉煌。那时,结束一天劳累的人们陆续回来,村子里的人气更旺,大家往来在夜市上搜寻着食物、喝酒聊天、放松心情。街上的喧嚣就这样持续到深夜。
虽然村里有村里的不足,但是几年的青春岁月在此度过,让陈峰对草场坡有着特殊的感情。如今尽管住的是水电气暖齐备的高档社区,陈峰仍时常忆起在租住房里上演过的温暖画面,怀念那种不会再有的城中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