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欧洲人对中国丝绸着迷一样,中国古人对海外输华的香料也十分着迷,有海外学者因此把丝绸之路说成是“香料之路”.在所有通过丝绸之路输入中国的海外物品中,香料的输入量最大。这些来自海外的进口香料被古人称为“异香”,其种类包括阿拉伯沿岸的“乳香”、东非的“紫檀”、索马里的“没药”、印度的“苏合香”、西亚的“安息香”以及北非、大秦的“迷迭香”,东南亚、南亚的“爪哇香”、“沉香”、“紫藤香”、“鸡舌香”、“榄香”、“樟脑”……
海外香料是何时开始进入中国的?
汉东方朔《十洲记》:“西胡月支国王遣使献香四两,大如雀卵,黑如桑椹”
最早一次海外香料输华,出现在力主开辟“丝绸之路”的汉武帝时期。旧题汉东方朔撰《十洲记·聚窟洲》记载:“征和三年,武帝幸安定。西胡月支国王遣使献香四两,大如雀卵,黑如桑椹。”
征和三年为公元前90年,其时距张骞首次凿空西域已近半个世纪,月支国所献应该是聚窟洲特产“却死香”,聚窟洲与凤麟洲都处于“西海”.类似记载在西晋张华的《博物志》中也有,但香源产地有所不同:“汉武帝时,弱水西国有人乘毛车,以渡弱水来献香者。”
《十洲记》和《博物志》均被归入古代中国志怪小说类,所以有学者对于海外进香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但笔者查《汉书·武帝纪》,征和三年已67岁高龄的汉武帝确实巡边了:“三年春正月,行幸雍,至安定、北地。”可见《十洲记》和《博物志》所述并非捕风捉影。《中西交通史料汇编》编撰者、民国学者张星烺便认为所记可信,还推断“弱水西国”是欧洲国家。
古罗马帝国即中国史书上所说的“大秦”国,因在地中海西,又称“海西国”,《十洲记》所指的“弱水西国”即指古罗马及西亚一带。对于汉武帝时海外向中国进献香料一事,古人笔记多有提及。南朝梁任昉《述异记》即称:“辟寒香,丹丹国所出,汉武时入贡。”《述异记》上说的丹丹国在哪里?根据《隋书·婆利传》所记,丹丹不应是欧洲国家:“婆利国,自交址浮海,南过赤土、丹丹,乃至其国。”婆利国是南洋岛国文莱的古称,可见,“丹丹”国应该处于马来半岛。
为什么汉武帝时期向中国献香记载会这么“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国家和地区都曾先后向中国输入过香料。对此,中国二十四史上这方面的记载很丰富:从南洋诸国,到地中海沿岸国家、中亚、北非等,凡有香料的国家和地区,在古代均曾通过陆上、海上两条丝绸之路,向中国输入香料。如唐宪宗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八月,诃陵国遣使贡献“异香、名宝”, 诃陵国位于今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一带,他们便是乘大船从南海来到唐都长安的。
据日本真人开元《唐大和上东征传》:当时的广州,“江中有婆罗门、波斯、昆仑等舶,不知其数;并载香药、珍宝,积载如山。”因为包括香料在内的大宗海外物资输入中国量很大,“海船云集”,广州首设“市舶使”.据《旧唐书·玄宗本纪上》,唐开元二年(公元714年),朝廷任命右威卫中郎同庆立为安南市舶使。
哪些外来香料最受中国人欢迎?
魏文帝曹丕《迷迭赋》:“薄六夷之秽俗兮,越万里而来征”
其实,中国本土也有非常好的香料,且香源丰富。1972年考古发掘的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中,便出土了很多本土产香料,有辛夷、高良葁、香茅、兰草、桂皮等。那么,为什么外国香料那么受青睐?除了本土香料的产量远不能满足需要外,更重要的是,在精明的海外商人宣传下,进口香料在古人眼里成了“异香”,不仅能净化空气、提升生活品位,还是一种能驱邪疗疾的“灵药”.
古代一直将香料当药物引进,如《十洲记》中提到的“却死香”就被传得很神奇,所以还有“惊精香”、“震灵丸”、“反生香”、“震檀香”、“人鸟精”等很多叫法。据传,其香能让死人复活:“香气闻数百里,死者在地,闻香气乃却活,不复亡也。以香薰死人,更加神验。”“却死”、“反生”等叫法就是这么来的。
海外香料进入中国是从汉武帝时开始“规模化”的,而“中国香文化”也是从这一时期形成并发展起来的。进口香料最早成为中国贵族、官绅生活中的奢侈品,东晋王嘉《拾遗记·后汉》记载,当年东汉灵帝在西园建浴馆,用“西域所献茵墀香,煮以为汤”,洗澡水倒入渠中仍很香,此渠因此得名“流香渠”.
那么,从丝绸之路过来的异域香料都有哪些?综合起来看,代表性香料主要有:阿拉伯沿岸的“乳香”、东非的“紫檀”、索马里的“没药”、印度的“苏合香”、西亚的“安息香”,北非、大秦的“迷迭香”,东南亚、南亚的“爪哇香”、“沉香”、“紫藤香”、“鸡舌香”、“榄香”、“樟脑”,等等。
在这些进口香料中,“苏合香”是最早进口的一批。苏合香又名“帝膏”,李时珍《本草纲目·木部》引晋郭义恭《广志》称:“此香出苏合国,因以名之。”当年,月支国献给汉武帝的香料,“大如雀卵,黑如桑椹”,便是这种苏合香。
到汉魏时,西北陆上丝绸之路经过300多年的经营,经贸往来、货物互换已十分活跃,特别是西域物产纷纷东输。这一时期,从西域输入的“迷迭香”最受欢迎,出现了不少以“迷迭香”为题的诗赋。如魏文帝曹丕曾专为此香诗性大发,写下了《迷迭赋》:“随回风以摇动兮,吐芳气之穆清。薄六夷之秽俗兮,越万里而来征。”他还在序中做了说明:“余种迷迭于庭之中,嘉其扬条吐香,馥有令芳,乃为之赋。”王粲、曹植、陈琳等皆有同题之作,可见外来香料在当时受欢迎的程度。
进口香料给古人生活带来哪些影响?
南宋赵适汝《诸蕃志》:鸡舌香“能辟口气,郎官咀以奏事”
香料输入的最大影响并不是经济上的,而是对古人生活方式的改变:“含香净口”、“焚香养性”、“上香祭祖”、“燃香净室”……由此形成了一系列用香风俗,丰富了“中国香文化”.
在香料输华之前,中国人虽有用香现象,并且出现了“香气养性”的观念,但多与祭祀有关,以薰香为特征的生活用香风俗并未形成。伴随海外香料的到来,自汉武帝时代起,这种情况出现质变,在药用、祭祀之外,香料成为了一种生活消费品。最典型的是宫廷用香讲究了起来,薰香、佩香、含香均成礼制,出现了官场“含香净口”风尚。据清孙星衍等辑的《汉官六种》记载,汉代官员向皇帝奏事,先有“女侍执香炉烧熏”,奏事时“口含鸡舌香”,以防身上散异味、有口臭。因为“口含鸡舌香”之典故,后来“含香”成为朝官的代称,现代流行嚼口香糖,就是古代官场“含香净口”的遗俗。
“鸡舌香”简称“鸡香”或“舌香”,系海外传过来的“丁香”.南宋赵适汝《诸蕃志》记载:“丁香出大食、阇婆诸国,其状似丁字,因以名之。”鸡舌香“能辟口气,郎官咀以奏事。”鸡舌香还是中医治疗牙疼、口疮的良药。
海外香料与古代文人的创作活动也息息相关,书香经典对联“室雅何须大,有香不在多”就是这么回事。“焚香养性”与“养兰(花)怡情”是古今文人的象征,杜甫诗称:“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
进口香料对民间的影响更普遍,用香料熏房间的“燃香净室”、用香祭祖宗祀亡人的“上香祭祀”等风俗甚至流传至今。需要说明的是,进口香料能对古代中国人的生活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与佛、道二教的推动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