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少将段苏权(1916-1993),湖南茶陵人,16岁参加红军,身经百战,九死一生。曾担任过福州军区副司令员,军政大学副校长,军事学院政委、全国人大常委等职。
段苏权逝世后,时年91岁的任弼时夫人陈琮瑛前来悼念,说:"长征路上,我们已经为段苏权同志举行过一次追悼会,可他没有死,拖着打碎了的脚,一路乞讨又爬回部队……"
段苏权负伤乞讨回家的半年多时间,先后得到过几位老百姓的救助。他一直没有忘记他们,1983年10月,终于在四川找到当年的救命恩人。那么,段苏权是怎样归队的?他和救命恩人之间有何情缘呢?
负伤致残
1934年10月,贺龙、任弼时、萧克、王震率领的红二、六军团(红二方面军前身)准备从贵州回湘西前,任命18岁的段苏权为独立师政委,他和师长王光泽率800多人(有枪400多条)奉命留下游击,掩护主力东进。
段、王率独立师在黔东20多天内,坚持游击战,大小战斗20余次,调动和牵制1万多敌军,成功地掩护了主力向湘西进军。此后,他们欲率独立师东进湘西和主力会合,遭敌围攻,200多人被敌分割,遭民团突击,几乎全部遇难。段、王率主力600多人进入梵净山中,于11月25日由贵州松桃县入四川秀山县,进抵古镇梅江场。在进攻中,段苏权率通讯班几个战士走在队伍前面,当冲到梅江场中街时,突然,前面隐蔽的敌人开枪向他射击,一颗罪恶的子弹,低低地,朝他的右脚踝钻入,重重地打穿了他的脚踝骨。他失去支撑,倒在街上,无法动弹。子弹还在飞来,几个战士把受
伤的政委背了下去。听说政委负伤,战士红了眼,冲进街,占领梅江,开仓济民,于次日撤出梅江场。
段苏权右脚踝粉碎了,无法站立,王光泽师长和警卫员把他扶上马。脚踝钻心地痛,为了不伤士气,他强忍疼痛挺直了腰板。可是无法遮掩的血不停地滴落下来,染红了山路。师长、战士们看到政委一路流血,劝说他上了担架。他的脚继续滴血,染红了担架。各地民团如闻到腥味的饿虎,蜂拥而至,一路发疯地围追堵截,战士不断牺牲、被俘、失散,但无法甩开敌人。这时,弹尽粮绝,独立师陷入绝境。天色阴郁,蒙蒙细雨,是老天闪烁的泪花。师长收拢部队向山上爬,七零八落的队伍,拖着空空的肚子和沉沉的双腿,爬着陡峭滑溜的山坡,不停地摔跤。师长心情沉重,段苏权也很纠结,身为政委无法指挥战斗,为师长分忧,连路都无法走,拖累4名战士轮流抬着自己,小心翼翼地爬着泥鳅般的山坡,他心里的疼痛远远超过了伤口。敌人不停地前堵后追,战士们饿得头昏眼花。师长心急如焚,他必须迅速将剩余部队带出,赶到湘西和主力会合。
一路流血的段苏权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痛得紧皱眉头。没有药,创伤非三两天能愈合。师长想把他寄放在老百姓家养伤,但又不忍心开口。在白色恐怖中,老百姓谁敢掩藏一个红军伤员?即使有好心人肯收留,民团严密搜索,也难藏得住啊!寄放等于丢弃,可不寄放又怎么办呢?师长鼓了几次勇气,只好俯身向段苏权表示了要留下他就地养伤的意思。
段苏权虽然知道留下后凶多吉少,但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几百战友的求生,说:"就这么办吧,师长,你快带部队走吧!"
山洞里的十多天
一个红军军官带着两个战士把段苏权抬到秀山县雅江乡丰田村,这是一个山区小村,只有几户人家,躲在深山窝里很隐蔽。他们找到一个贫苦厚道的穷裁缝李木富,李木富见到段苏权伤得这么重,动了恻隐之心,答应留下他养伤。藏在家里危险,李木富便领着担架上了山,找到一个月牙形的小洞,把他藏进洞里。军官和战士流泪告别首长,匆匆去追赶部队了。
10米左右深的小山洞阴暗潮湿,有一股泉水从洞里流出,喝水不发愁。李木富和妻子杨桂花抱来一捆稻草,铺一半在地下做褥子,留一半当被子。李木富走后,段苏权在洞里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来了几个凶恶的民团,李木富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歉疚地看着他。原来民团听到了风声,强迫李木富带来搜查,重伤的段苏权手无寸铁,无法抵抗。民团搜走了他身上的3块大洋,剥光了他的军装,他只剩下一条带血的裤衩。山风呼呼,他冻得缩成一团。民团头子抡起大刀,准备杀了他。呆呆看着这一切的李木富在一边叫着团丁头目的名字求情:"莫造孽啰!他是个残疾人,动不了啦。图了财就行啦,莫害人家性命!他也活不长啦,你们可怜可怜他吧!"李木富是裁缝,曾经给这些本地团丁做过衣服。民团头目恶狠狠地瞪了段苏权一眼,吆喝民团下山了。
李木富把他扶进山洞,留下一点草药,抹着眼泪走了。以后,李木富夫妇每天送点红薯稀饭、草药来,维持段苏权的生命。段苏权像死人一样躺在山洞里,屎尿脓血狼藉,臭不可闻。最难熬的是肚子,每天送来一点红薯稀饭,哪里吃得饱,肚子长时间干瘪,空得揪心。半个月后,连每天一顿红薯稀饭也难以为继,李木富也送得不那么勤了。也难怪,一个山乡贫寒之家,一家几口人也要吃饭,哪里有能力供养一个红军伤员呢?李木富一连三天没送吃的来了,段苏权只能喝山泉水。他饿得气息奄奄,便用两个手掌和膝盖爬出山洞,穿着那条仅能遮羞的短裤,一点一点向山下挪去。手掌、膝盖被荆棘、山石刺出了血,他咬牙朝李木富家爬去,爬到李木富家,膝盖已磨得血
肉模糊,露出白生生的骨头,他痛得昏了过去。
李木富夫妇把他扶进家门,用温水给他洗净伤口,给他喂了些红薯稀饭。他看着李木富空空如也的家和面带菜色的一家老小,明白自己必须离开这里,救命恩人家的红薯稀饭也所剩无几了。他决定回湖南茶陵老家。李木富请邻居、木匠苏仕华连夜给他做了两根拐杖,苏仕华又为他做了个竹筒,钻了个窟窿,拴上绳子,挂在拐杖上做讨饭碗。他告别了恩人李木富夫妇和苏仕华,踏上了凶险莫测的行乞之路。
段苏权撑着两根拐杖,一蹦一蹦地带动着身子,往前挪。讨饭碗晃荡着。李木富夫妇站在村口,看着这个光着身子和双腿,仅穿一条破裤衩的乞丐,一跳一跳的可怜身影,鼻子一酸,流下眼泪。李木富家太穷了,连一身遮蔽身子的破烂衣服都无法送给这个落难的红军伤员。
乞讨回家
段苏权,这位名副其实的乞丐,拄着双拐,一跳一跳地走在陌生的山路上,讨饭碗里晃荡着讨来的清汤寡水,他惦记着独立师的战友们。他当然想不到,独立师已在1934年11月28日全军覆没,师长王光泽不幸被俘,于12月21日被敌人枪杀在四川省酉阳县龙潭镇了。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