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2年,广州城出现了首间由中国人开办的照相馆。随后,广东成为中国照相最先发达的地区,广东的摄影师还携着器材北上全国各地开店,天津、北京、上海的照相馆,特别是名馆,大多是广东人经营的
壹
最早照相的中国官员:
两广总督耆英
1837年,法国巴黎的舞台美术师路易·达盖尔确立了一种较为完善的摄影方法,叫“达盖尔法”。1839年8月,法国政府收购了达盖尔的发明权,并将其公布,摄影术正式诞生。
摄影术诞生后不久,就爆发了鸦片战争。1842年,随着广州、上海等五个地方被划为通商口岸,大批外国商人、传教士接踵而来,摄影术传入我国。
对于摄影传入我国的情形,广东浔州营副将福格在其《听雨丛谈》(写于19世纪40年代)中记述道:“海国有用照影,涂以药水,铺纸揭印,毛发毕具,宛然其人。其法甚妙,其制甚奇。”
最早接受拍照的清朝官员,是两广总督兼五口通商大臣耆英。1844年,法国海关总检察官兼摄影家埃及尔来到澳门,而耆英刚好在澳门同法国使臣拉萼尼等国官员谈判,埃及尔就为耆英拍了一张照片。
在澳门的意大利、英国、美国、葡萄牙等国官员听说耆英拍了“小照”(当时中国人称相片为小照),纷纷向他索取,耆英也大方相送。在随后给皇帝的奏折中,耆英报告了此事:“请奴才小照,均经绘予”。现在,这张珍贵的照片还收藏于巴黎市郊的摄影博物馆中。
贰
1862年,中国人开的
首家照相馆现身广州
早期的摄影,是一种昂贵和复杂的玩意,它在中国的传播和普及,主要是通过照相馆这样的载体,职业摄影师大多是照相馆的经营者。
中国最早的照相馆出现在1846年的香港,是一个叫麦凯的国外摄影师开设的。到了1860年,为了牟取暴利,外国人陆续在广州和上海等地开设了照相馆,摄影进入寻常百姓家。
对于外国商人在广州城内开照相馆的情状,清代文人倪鸿写了一首长达百余字、名叫《观西人以镜取影歌》的长诗,对此作了详细记述。他在诗中说摄影术不需绘画,就能取得人的容貌,人们争先前往拍照,店主大发横财,以致“日获洋钱满一车”。诗中还详细描写了拍照片的过程:“……一片先用玻璃铺,涂以药水镜面敷,纳以木匣藏机枢……幻出人全躯神传……”最初的摄影,用的都是大尺寸玻璃片,上涂药水作感光剂,叫碘化银湿片。
1862年,广州城出现了第一间由中国人开的照相店,名为“宜昌”,店主叫张老秋。张老秋是一位广州画师,最初与画师周森峰、谢芬在香港合伙经营油画业,他们看到照相业的前途,并认为摄影和绘画有相通的一面,于是便合伙请了香港外国兵营中一个会摄影的人教授摄影技术。学成后,各投资200元置办器材,开了间照相馆。
几年以后,三人散伙,张老秋回到广州,在珠江南岸开设照相馆,谢芬去福州开照相馆,周森峰则仍留香港继续经营。
其后,广州人温棣南在大新街(今大新路)缤纶布店内附设档口经营摄影,并在卫边街(今吉祥路)设了缤纶摄影分店。1870年,南海人梁海初在广州双门底(今北京南路)开设芙蓉镜照相店。
随后,广州陆续有人开办照相馆,先有一位名叫黎镛的美洲华侨在十八甫开设黎镛照相馆。不久后,香港华芳回来开分店,继而有肖生园亦在河南开业。不久,在十八甫、长堤、西濠口、卫边街等旺地,又出现了荣昌堂、荣芳、阿芳、容芳、同生等照相馆,大新公司、真光公司、先施公司等也开设了照相部。
那时,名气最大的照相馆要算黎镛照相馆,作为美洲华侨的黎镛,资金比较雄厚,当初开办时规模不大,单间门面,楼上照相,独沽一味。由于生意颇好,加建后座,扩大了影楼,增加了影具,能照18×24寸团体相。从此,业务量扩大,成为全省之冠,顾客除市内高级大家庭之外,还有不少远道而来的四乡客。
其他的照相馆,因地段不同,档次和客源也各不相同。
长堤荣芳照相馆,由方便医院董事熊康侯主办,他以慈善家的身份出现,定价稍廉,客源以低级家庭及近郊农民和水上人为多。
大新公司、先施公司等百货店所附设的照相部,客源以家庭妇女、舞台艺人和花界中人为多。
位于十八甫南约菜栏横街的阿芳照相馆,客源则以沙面外国人为多。它设有懂外文的招待员和旋转机照相,出品佳,生意颇好,但多收西纸(币)。不少有钱的学生和机关团体也喜到此拍照。
肖生园由于设在河南,交通不便,顾客以河南居民为主,经常有些水上人、戏人和欢场中人光顾。
叁
拍照时要用叉子固定客人头部
从清末到上世纪30年代,摄影技术和拍摄方式不断变化。
最初的摄影没有干胶片,用的都是笨重易碎的湿片,就是在大块的玻璃片上,涂上感光药水,现涂现用,感光度很低,晒相用的是蛋纸(画纸)。照相机也很简陋,是那种由箱体、镜头、供调焦用磨砂玻璃、三脚木架等组成的木制大型镜箱。
1884年,干片出现了,比起湿片方便多了,但感光度依然很低。相机也变成了皮腔式,俗称“老虎机”。
当时,还没有灯光和其他人造光,拍照完全要靠日光,摄影室设在透明的玻璃棚内,完全靠玻璃棚顶上的日光。日光强就在顶棚上拉起白布遮挡直射光,光弱则用反光板帮助加光。
由于拍一张照片曝光时间常长达两三分钟,若顾客和摄影师缺少耐心,不互相配合,恐怕很难拍出令人满意的照片。
当时照相的情形是这样的:客人换上最好的衣服,在椅子上正襟危坐,椅子都有靠背,有的还在椅子上设一把金属叉以帮助被拍照者稳定不动,若没有东西固定,头部晃动,照片就会模糊。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后,摄影师敲一下木板子,大喊一声,打开镜头盖,然后“一、二、三……”数下去,数到九、十,甚至二十,才大功告成。喊的时候,厉声厉气,情景吓人,第一次照相的人和小孩,常被吓得不轻。
到了上世纪20年代,人造光开始出现,照相馆在门口标上“日夜照相”的字样。
尽管用了人造光,但只是一种辅助光,由于用的还是“插光圈”(即用不同大小光圈的铜片)的办法,要求摄影师要有很好的经验才能拍好一张照片,一般均拍两张以上的底片,就是这样,头动造成底片模糊的情况,还是不少的。直到30年代,照相馆才全部改用灯光,废除玻璃棚和日光照明。
1929年,出现了软底片,感光度大大提高了,摄影技术有了质的提升。
清末及整个民国,照相馆里的所有器材几乎都是洋货,不要说相机和底片了,就连贴相片用的卡纸、修底用的铅笔,甚至拍摄的布景也是。所以,当时拍照价格不菲,上世纪20年代初,拍一张全身照要一二块大洋,到了30年代,降到一元四张,还加送一张放大,但仍属不便宜。常去拍照的人,经济条件一般较好,贫苦大众没有闲情逸致去拍照留念。1947年,广州首次发放身份证,不少人因没有照片,相片栏只好以指纹来代替。
肆
将人体照挂上相馆的橱窗
民国之后,一些新的照相馆陆续开张,如艳芳(1912年)和星洲兄弟(1917年)、宝光(1923年)等。上世纪20年代初,广州已有照相馆数十家,从业人员近百人,并于1919年建立了自己的同业行会———广州摄影公会。1922年,改名为广州摄影工会,同年还出版了《摄影杂志》月刊,这是我国最早的摄影期刊。
到了1934年,广州较大的照相馆就达33家。到广州沦陷前,广州照相业大小点档300余家,从业人员约450人。1946年,广州照相点档265家,从业者1200人。
随着技术的进步,照相馆的业务不断拓展,摄影师开始从室内走向室外,为市民家庭、社会团体增开业务。对城市风光、建筑、民俗风情进行拍摄,有的还拍摄纪实照片和社会新闻,向报社提供新闻照片,为广州留下了一幅幅珍贵的历史图片。
民国年间的广州照相业,是它的黄金时期,也是竞争最激烈的时期。为了争取顾客,各家照相馆绞尽脑汁,各出奇招。
位于惠爱路的艳芳照相馆,瞄准周边机关单位多的优势,花大本钱购进当时最先进的旋转照相机,机关生意占其大半。1926年,《广州民国日报》就报道说:“艳芳照相馆研究影相精益求精,以故近来营业情形发达,凡本市各机关或团体摄影,多由该馆承办……”
星洲兄弟和兆芳照相馆见状,也购进旋转照相机,与艳芳争起各大机关的客源。
其他一些照相馆另辟蹊径,镜光丽生照相馆以拍家庭相为号召,雅丽光以拍生活相为招徕。
一些照相馆还将社会名流、名伶的照片挂于门面,以显示自己的实力。“艳芳”就将为孙中山拍摄的一张大半身像,放成36寸,精心修整,厚油彩着色,悬挂于大厅,直到新中国建立之后。有的照相馆还利用报纸大做广告宣传,扩大影响,有的则搞起大赠送,根据顾客的消费额,向顾客赠送不同规格的照片。
惠爱西路的宝光照相馆,是摄影家潘达微(同盟会会员,早年曾冒险埋葬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开设的,他不仅在橱窗里展出世界摄影名作,还挂出一幅放大了的裸照(以自己的女儿作模特儿),这在当时是极前卫大胆的事,轰动一时。拍裸体照在中国谁最早还说不准,但潘达微是广东第一人。
1928年,潘达微将摄影作品送展日本的国际摄影展,成为中国摄影作品获世界大奖第一人。
一时间,照相这个新兴行业风起云涌,热闹非凡,成为广州城独特一景。
伍
广州最著名的照相馆艳芳
民国年间直至新中国成立后,广州照相馆中经营得最成功的当属艳芳。它是清末经营银号的黄耀云等人集资开设的,先在香港中环开业,继在广州分设艳芳于惠爱中路,称作省港艳芳照相馆。
该店开业之初,主要拍人像和拍家庭像,后来以外拍大型团体合影成为绝活。当时发行量最大的《广州民国日报》还曾特邀“艳芳”摄影师拍摄重要的新闻照片供其使用,如《中国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摄影》等。
到上世纪20年代,艳芳已颇具规模,铺面较宽阔,两旁陈列着巨幅放大照片。照相馆柜台后有一个“通天”取光的天井,里面有水池、假石山小景,极为雅致。
照相室在二楼,有客厅、大型的玻璃影楼和工场。影楼背景是多幅大画,既有室内堂景,又有室外园林景。室内堂景配以地毯、高背椅、茶几、时钟、水烟筒、盆花等道具,高贵典雅。室外景则有树木、树头、湖水、宝塔、花卉、石台、石凳作为陪衬,十分别致。
由于艳芳布置齐备,拍出的照片质量高,在广州、港澳和海外侨胞中享有盛誉,有的顾客和华侨,儿童时代在艳芳照相,而后又扶老携幼重临艳芳,拍摄“全家福”以资留念。
最令“艳芳”骄傲的,是为多位名人拍照。最出名的莫过于1923年8月11日,孙中山、宋庆龄在永丰舰上与官兵的纪念合影。
1927年,鲁迅在中山大学任教。其间,他游览羊城风光,并照了三次相,一次在西关图明馆,一次在宝光照相馆,一次便是在艳芳照相馆。在《鲁迅日记》里,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记载:“九月十一日,晴,下午蒋径三来,同往艳芳照相,并邀广平。”
这张经典的照片中,鲁迅先生坐于树一旁,面容放松,许广平站立其后,蒋先生站立于旁边,背景后有茂密的树木。这幅构图美观、造型别致、人物神态和谐自然的照片,后来被摆放在照相馆的橱窗里。至今,在不少关于鲁迅的书籍刊物和各地鲁迅纪念馆,都可以看到这张照片(3月12日本版曾刊登过这幅照片)。
李济深上个世纪20年代曾主持粤政,他也常到“艳芳”拍摄照片。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等领导接见有关人员的集体照,不少是艳芳摄影师拍摄的。1979年6月,对越自卫反击战胜利庆功大会在广西南宁市召开,广州军区有关部门派直升飞机将艳芳的摄影师送到现场,为许世友司令员和其他将领及战斗英雄们拍合照。
陆
中国照相业的“黄埔军校”
摄影术传入我国后,最早掌握这项技术的多为广东人,广东不仅成了中国照相最先发达的地区,而且许多广东摄影师携着器材,将照相馆开到全国各地甚至海外。那时,天津、北京、上海等地的照相馆,特别是名馆,大多是广东人经营的,广东成为中国照相业的策源地。
天津早期最有名的照相馆梁时泰和恒昌,就是广东人梁时泰和王国华在光绪初创办的。
1879年美国第18任总统格兰特访问中国时在天津与李鸿章的合影,就由梁时泰拍摄。
1885年,醇亲王奕譞受命总理海军事务,这年4月他在天津巡阅北洋舰队,特召梁时泰对此进行拍摄。梁进泰技术熟练、且深知封建官僚的口味,他从不同角度拍摄了北洋舰队官兵、建制、规模等情况,醇亲王看到照片后大为高兴,赏给梁时泰400两银子。这些照片于次年由醇亲王进呈皇帝。
上海早期(19世纪70年代)的一批照相名馆,如“苏三兴”、“宜昌”、“丽珠”、“宝记”等,均是广东摄影师经营的。
民国年间上海滩最有名的王开照相馆,亦是广东南海人王炽开创立的。1929年,广州建筑中山纪念堂和纪念碑,就专门请了王开照相馆的摄影师对建筑过程作拍摄。这套图片资料现已成为广州档案馆的镇馆之宝,也成为中山纪念堂维修时最重要参考依据。
链接:广东人与早期摄影
摄影术传入中国后,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国内就涌现出一些专业摄影师和摄影爱好者。这批早期探索摄影术的中国人中,广东人最多,有罗森、邹伯奇、赖阿芳、罗元佑、罗以礼等,他们对摄影在国内的传播和发展起了极为重要作用。
罗森,广东人,1852年曾任美国摄影家布朗的助手,对日本进行了长达半年的采访摄影,是中国首位旅行摄影师。
邹伯奇,南海人,1844年完成了《格术补》和《摄影之器记》两篇与摄影有关的著作,还自制了照相机和其它照相用具,他使用的相机,一直保留到抗日战争的初期。
赖阿芳,广东人,1859年在香港皇后大道开设了一家摄影社,专照人物肖像,他的摄影技巧被公认为第一流水平,连英国著名摄影家约翰·汤姆森也曾给以高度评价。
广东香山人容闳,是中国近代史上首位留学美国的学生。他曾首次将摄影用于外交事务,维护了侨胞的权益。
1873年,秘鲁派专使来华,拟与中国签定招募华工条约。在此之前,秘鲁已有大约十万广东、福建等地的华工,受到非人待遇,中国政府早有所闻,但又无实据来回绝秘鲁,于是李鸿章就委派容闳去秘鲁调查华工的处境,以决定可否签约。容闳到秘鲁后,很快就完成了调查,将报告书及亲手拍摄的24幅图片一并寄送回国内,证实华工在秘鲁受到虐待和歧视确为事实。
容闳在他的回忆录中叙述说:“凡华工背部受笞,被烙斑斑之伤痕,令人不忍目睹者,予乃借此摄影,一一呈现于世人目中……有此确凿证据,当亦无辩护之余地”。容闳以摄影为武器,令中方在这场外交事务中取得了主动。
据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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