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被迫入宫，但未成嫔妃，只作为宫女或优伶老死
为董小宛作传者虽多，但都不敢写出死因，只有吴诗略有端倪。原诗共十绝，现在各种版本中只有八首，其中前七首叙明末事甚详，最后一首叙清初事：“江城细雨碧桃村，寒食东风杜宇魂。欲吊薛涛怜梦断，墓门深更阻侯门。”冒、董结合，在明末只有三年，有七首诗，入清后有八年，却只有一首，还是写身后之事，这组诗怎么会被当时人盛赞“可传小宛”呢？
笔者以为，中间还有两首，因为怕触文网删去了。所幸的是吴、冒不愿违背初衷，将被删的一首混编在紧邻的《古意》（之六）中（吴梅村亲手编次了诗集），使我们今天还可以看到一些真相。其诗云：“珍珠十斛买琵琶，金谷堂深护绛纱。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这里用了两个典故：金谷园为晋代石崇庄园，有宠姬绿珠，被赵王强索，坠楼死，石崇家亦被抄没。上阳是唐代洛阳行宫，元稹白居易有诗《上阳白发人》，说的是宫人被强征却老死无人过问的悲惨遭遇。
吴梅村的《古意》六绝，孟森先生考证说是指顺治的废后。这对前五首是对的，但对这一首却明显穿凿。因为废后为蒙古贵族博尔济吉特氏，系孝庄太后的侄女，嫁顺治为后，不是买来的。而上阳宫人被称为“花”，是因她们是以“花鸟使”的名义被征调来的，这和帝后大婚完全是两回事。
吴梅村用典，一丝不苟。该诗用于董小宛，则若合符契。小宛是钱谦益用三千金为之赎身而被冒家宠幸的。在顺治中（约7-8年），因皇帝好戏剧，上行下效，豪门均建戏台养戏班，北京人才奇缺，故派人到江南征调原来的乐户，包括在籍和脱籍的。小宛未能幸免，被劫北上入宫，但未成嫔妃，只作为宫女或优伶老死。这也就合理解释了吴诗中的“墓门深更阻侯门”，而影梅庵的墓则是冒辟疆为避祸修的假墓。
■冒辟疆为避祸，违心写了《影梅庵忆语》，为小宛造了假墓
为什么说这首诗专指小宛呢？因为当时身价“珍珠十斛”的名妓都已有了归宿。柳如是归了钱谦益，顾横波归了龚鼎孳，钱、龚均是大官；李香君为尼，卞玉京作道士，是出家人了；张宛仙等则逃到杭州，靠地方势力（如汪然明）庇护。只有董小宛，虽然出嫁，但冒辟疆无一官半职，且遗民不仕，被清廷视为眼中钉，小宛又在秦淮八艳的前列，例行被点名征调。不去，则如绿珠般家破人亡。为了保全冒家，小宛挥泪入京。
还有两个旁证：一是吴梅村的诗序和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中都称小宛为“针神”，这是魏文帝曹丕的美人薛夜来的典故。薛夜来是流着泪被迫入宫的。这说明冒董是生离不是死别。
另外吴梅村有一首《七夕感事》：“天上人间总玉京，今年牛女倍分明。画图红粉深宫恨，砧杵金闺瘴海情。南国绿珠辞故主，北邙黄鸟送倾城。凭君试问雕陵鹊，一种银河风浪生。”北邙是洛阳北贵族墓地，《黄鸟》是《诗经》中的一首，控诉秦穆公用人殉葬。此诗与《古意》用典相同或相似，即当权者离散人家夫妻，使南方名姝成为北邙亡女。这可能是追忆顺治中征调乐户之事，但一定包括小宛在内，因为吴梅村在同时给冒辟疆的信中提及了它。
还需说明的是，为什么冒辟疆在小宛“死后”十三年后请吴梅村写这组诗。首先是为避祸，冒违心写了《影梅庵忆语》、哀辞，造了假墓。但小宛是为保全冒家牺牲的，他感到内疚，所以在风声过后（顺治死了），想把真相流传。他不仅请吴梅村为小宛作诗传，还遍请好友和诗。许多诗都以昭君比小宛，一样暗示了小宛北上，落入异族之手。其次，吴、冒同病相怜。吴梅村在北京时，其姬妾也被满洲贵族凌辱霸占，但他又不敢明说，所以故意在诗中留下破绽。再次，吴梅村执清初诗坛牛耳，其诗必传世，冒辟疆不忍自己这段伤心事永久湮没。
可惜，康熙以后文网渐密，吴诗也被一删再删，冒辟疆编的《同人集》中载有小宛事迹的《行路难》八首也仅存三。史书中更是绝不记载，遂成300多年来的疑案，如今只有从夹缝中略窥一二了。
(责任编辑：鑫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