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媒体遭遇严冬,下一个春天还会不会来,来了能不能分享温暖,都是问号。在普遍性恐惧和焦虑中,平面媒体“绿肥红瘦”,而都市报(晚报)(注:下同)更是充当着杀跌主力前锋。
为什么都市报下滑最狠?
我在这个豪迈的队伍中行走了12个年头,人生最好的芳华给了青春的都市报。不曾料到,那个家底厚实的“娘家”转瞬间家道中落,衰情败景堪似满街秋桐。所以,每当过去的同仁问起为什么都市报下滑最狠,心底便会平添“怎敌他晚来风急”的惆怅,往往以过去的发展基数太高来草草圆场。
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圆场并不能化解愁字了得,亦无法激焕力挽狂澜的斗志,只能眼睁睁一次次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安慰那些恨别转场的老战友。
究竟是什么让平面媒体中最具虎气、生气、地气的都市报遭遇断崖式下跌?
有人以为原因有二:一是以移动互联为标配的新媒体产生了强大冲击,平面媒体遭遇普遍看空。二是都市报运气不佳,遭受错杀。
众所周知,新媒体的冲击是以非线性形态展开的,看空纸媒是市场的正常反应(千万再别说是纸媒人自己在唱衰纸媒)。而都市报是纸媒中最具市场化色彩的,市场有必要以类似股灾的非理性方式特别对待都市报么?如果真的是错杀,要不是市场自己作贱,要不是有人恶意做空;如果真的是错杀,都市报也会出现“爱在深秋”的反弹行情,从目前情形看,即便有反弹,也只是季节性昙花一现而已。
今夜,又有一位业界朋友告诉我他的去向,甚觉悲凉。人近半百,却不得不“重头再来”,可想他积攒了多少勇气,又积累了多少抑郁!
我觉得不能仅仅再打圆场,亦不忍曾经付出的青春匆匆被火化。虽然有人会说我洗完了脚再跑回去说水质,但亦因为有太多相识或不相识的同仁还在那个池子里,如果能搅一下,也是对他们的情感。
是的,我是一位逃离者,但正因为已经逃离,再咀嚼那个沉重话题,觉得如果将都市报困境主要归因于宏观面改变和外部因素致使,不从内因上去寻找根源,其视角和逻辑都不尽公正。
过去的基数高,可以解释下降,但不能有效解释降幅。尤其是处于龙头地位的都市报,更应该明了市场二八定律:在资源有限的条件下,资源越会向强势市场主体集中。互联网的冲击,可以解释下降,但也不能有效解释降幅。因为这个降幅既包括自我纵向对比,也包括横向同业比较。
梳理都市报20年发展轨迹,就会明白其今天的命运早已埋有伏笔。
都市报脱颖而出伊始,一直承担着报社(或集团)(注:下同)“摇钱树”的特殊角色和历史使命。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报社存在着谁养活谁的或明或暗的争议。长期单向度大“抽血”,导致都市报根本无法实现发展要素积累,亦无法针对市场竞争对手变化采取单方面应对行为。这头只要求挤奶却不给足草料的奶牛,被牢牢控制在栏圈里,抬头就是棚顶,谈何仰望星空?
现在想起来也是一段历史,本世纪初头几年,全国都市报晚报总编辑年会成了总编辑们的吐槽会,声讨的目标格外集中:集团。因为报社一直担心和防范都市报会追求“独立”,防范都市报从温顺的奶牛变成脱缰的野马,所以在制度设计上层层设防,机关算尽,限制做大。再强悍的牛毕竟也是牛,也有会累倒不起的生理极限。
后来,网络媒体特别是移动媒体进入高速发展风口期,由于媒介格局尚未到达质变拐点,虽然都市报最早表示了警觉,但报社仍然沉浸于“狼来了不过是吓唬小孩之语”的错觉之中,不仅遗憾错过助推都市报转型的宝贵机会,甚而不断将都市报的优质资产剥离。一些仅仅试图通过内容变化来改变受众结构的主流化转型努力,虽然更为符合互联网+背景下的报纸功能取向,但即便在今天也依然饱受诟病。
如同股市一样,一旦无视风险、盲目眩晕,下跌就成必然,而且表现为惊慌失措、束手无策、怨天尤人的共性特征和灾情加速的镜像。即便在这样的惨境中,不少都市报依然肩扛着本不可能完成却不得不完成的刚性利润考核指标。连总理都讲从未说过一定要死守7%呢。
在互联模式得势之前,都市报的内容制造具有贴近地气的先发优势。在整个内容设计构造中,面面俱到、包罗万象是其展示大众化的形式之一。在信息稀缺语境下,这种设计毫无疑问顾及了更多用户,但硬币的另一面则是在任何条线或板块中,都市报的内容生产都只是蜻蜓点水,与专业化、精细化、垂直化、深度化的距离远远超过悟空的跟头。
这种先天性缺陷,在互联网背景下,被加倍加速放大,成为都市报内容生产的致命短板。一些专业化报刊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理出于此。问题的严重性可能不仅如此,在独家报道成为严重稀缺资源的即时态中,都市报的内容供应一直保持着低端化、同质化的“固有品质和品相”。
有人说,现在一份“姹紫嫣红”的都市报,甚至找不到一条报道必须要看的理由。我想,这句损人的话或会招致挨骂或拍砖,因为今天的都市报人比过去更加努力、更加辛苦,但忠言逆耳,这可能是真实的写照。就像很多起早贪黑的小老板,吃的不是苦,换回的还是一把心酸泪而已。
前两天,一学界大咖来讲座,有业界离职旧友闻往洗耳。事毕,问我其提问是否掉了过去报社的底子。当然这是谦词,其提问十分专业。挥手自兹去,故园情难忘,其心中并未忘记对过去东家的品牌呵护。虽是轻轻一问,足以令我心情久不平息。这是多么可爱的同事。
回顾所有都市报发展历程,多少青葱少年熬白了头?多少光润女生风华折损?媒体人常以“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来形容这个行业的特别辛劳,但最能体会此语心酸的莫过于都市报人,尤其是都市报中的“新闻民工群”。事业编和企业编的荒唐划分,与城市人和农村人的出身分层有什么两样?
一次在曾经履职的集团干部大会上,我代表所在的媒体大声疾呼善待“民工”,声音很大,反响却很小。我记得其中的一句话是:20年以后,连社长都是“民工”,今天我们怎么对待他们,他们将来就可以怎么对待那时已经退休了的我们!
说这个插曲,不是为了表明我有多么崇高,只是就事说事而已。相较于身份认同歧视,缺少职业性培训和新知学习机会,是都市报人另外的伤痛和领悟。所以,他们中有一部分人除了传统的文字处理技术,几乎没有二次就业的更好本钱;另外一部分人拥有新的职业归向,却频遭重重设障,不让他们愉快地奔赴前程。
“用脚投票”本就是市场法则。都市报人才松动和流失潮,绝不仅仅“价值感减弱、方向感迷惑”这么简单,因为归属感和幸福感同样是留人的砝码。而人才断档和流失意味着什么,地球人都知道。
广告经营战线的考核激励机制,似乎永远是个敏感地带。在广告增长趋势中,收入完全与业绩挂钩的逻辑是合理的。但在下降通道中,广告人的收入看似上不封顶,连阿Q都明白,这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因为跟紧其后的“下不保底”,必然导致“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景观。这种逻辑,似乎只能从古典管理理论中找到依据。弱弱地道一句:按照法律规定,怎么也不能少于每个城市的最低生活保障线吧。经管制度不改革,恐怕只有等待精准扶贫了。
时序霜降,寒意逾浓,《长株潭报》讣告再次精确打击了都市报人。时光不会倒流,爱也不会重来,但我们这些已经离开了都市报系统的人,在与不在,牵挂都在这里;说与不说,祈祷都在这里;干与不干,敬意都在这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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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玉梅)